专访编剧芦苇:好的电影都有社会意义

导读 芦苇编剧的《霸王别姬》《活着》《图雅的婚事》等电影在戛纳、柏林等国际电影节斩获大奖。图为《活着》剧照。 (资料图/图)芦苇今年72岁...

芦苇编剧的《霸王别姬》《活着》《图雅的婚事》等电影在戛纳、柏林等国际电影节斩获大奖。图为《活着》剧照。 (资料图/图)

芦苇今年72岁,从不使用社交媒体,日常联系只通过电话,多年来习惯于用纸笔写作,保持着一年写一部电影剧本的频率。

2022年10月中旬,他告别西安的亲友,经广州乘飞机去美国,这次行程除了要看望很久没见的儿子,还要为下一部剧本做资料搜集。“在美国写剧本有一个好处,就是清净,没人干扰我,不像这儿,比如有活动了,你不去也不行,都是熟人和朋友,不去让人觉得端架子,很容易给人产生误会。”

芦苇与张艺谋、吕乐、赵季平合影(从左至右),四人作为电影编剧、导演、摄像、音乐堪称行业顶配。 (受访者供图/图)

在中国的职业编剧中,很少有人像芦苇这样与影史上的三代导演都有过合作,在过去四十年间见证了中国电影的潮起潮落。1988年,他署名编剧的第一部作品《疯狂的代价》,就成为当年的票房冠军。此后,《霸王别姬》《活着》《图雅的婚事》等一系列作品在戛纳、柏林等国际电影节斩获大奖。

远行前日,他的书房略显凌乱,墙上和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绘画和摄影作品,靠墙的木板上钉着一张字条,上面是芦苇的手书:“下定决心,写好《刀客七星传》!这是完成夙愿的关键一役。全力以赴,誓不罢休。”

自2015年上映的跨国大制作电影《狼图腾》之后,芦苇的创作精力更多地花费在小成本电影上,这让他渐渐远离了资本的中心,在他看来,电影没有大小,只有好坏。

“编剧的工作不存在退休,我现在就只写我喜欢的东西,不考虑其他。”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,“小成本电影稿酬虽然低,但这不是钱的问题,好处是没有负担,选择自由度大。关注度高低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,我只管我的剧本如何。”

1995年,芦苇与姜文(右)在西安拍摄《秦颂》期间。 (受访者供图/图)

芦苇最新编剧的藏地故事《洛桑的家事》还没上映,他已经写完了武侠题材的新剧本《刀客七星传》,紧接着想把“赤脚医生”孙立哲的故事搬上银幕,反映“知青”一代人的往事。“孙立哲从北京到陕北下乡,自己学医术救了很多人。鉴于现在看病难,我就写写孙立哲,等于是一个仰望吧,我希望中国的医生都能够变成像孙立哲这样的人,中国人民就有福了。”

创作之外,芦苇的公共言论也引人注目。

2005年,在中国电影诞辰百年之际,芦苇和好友王天兵一起做了一场名为《中国电影什么时候能长大》的对话,比较尖锐地批评了包括张艺谋、贾樟柯、娄烨在内的中国导演,认为他们不懂写故事、主题混乱。他曾直言不讳地批评《无极》,与曾经的老朋友分道扬镳。

导演陆川的《南京!南京!》《王的盛宴》曾被芦苇狠狠批评过,2013年,他却在出席芦苇新书《电影编剧的秘密》发布会时表示:“我一度很自信,写剧本是按照商业片故事片的逻辑,拍摄时却想着颠覆,幸亏后面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遇到了芦苇,和他深聊后,感觉自己当时是不对的。”

《霸王别姬》获金棕榈奖后,导演陈凯歌(左)与芦苇合影。 (受访者供图/图)

1992年,芦苇与巩俐(右)在《霸王别姬》摄影棚。 (受访者供图/图)

芦苇受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很大,看重电影的可看性以及社会意义,从事编剧工作三十多年,他谈电影的“类型”多过电影的“艺术”,并且认为编剧没有奥秘。在最近出版的新书《电影编剧没有秘密》里,芦苇首次披露了《霸王别姬》剧本写作的详细内幕,让部分影迷有些意外的是,这部目前唯一获得戛纳电影节“金棕榈”大奖的华语电影的剧本,芦苇对创作的要求是一定要“类型化”,故事要好看,还要合情合理,要真实。

他说:“第一本书的书名,说电影编剧有什么‘秘密’,我不喜欢,我觉得电影编剧没有秘密,无非就是规律而已,这次出版的新书我就想要告诉大家这点。”

2022年10月9月,南方周末记者在西安采访了芦苇,彼时全年最重要的“十一”黄金档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票房成绩,中国内地电影市场罕见地出现整月只有五部新片上映,定档11月上映的新片只有三部的严重“片荒”。

当被问及对中国新电影的看法,他说:“中国电影剧本合格的不多,有的电影明显是剧本的问题,投资很大,费劲很大,但是基础不好。剧本就是电影的基础,这个基础不牢固,电影肯定不会精彩的。”

我的大学是在电影院里完成的

南方周末:你以前是学美术的,最初进入西安电影制片厂担任的是美工,后来是如何转型成为电影编剧的?

芦苇:最开始在我的人生计划和理想里面都没有做编剧这个准备。后来接触电影,做的也是电影美术。有一天我突然醒悟到,剧本的写作也是一种造型艺术,和美术是相通的。我过去是拿色彩画画,现在是拿文字画画,道理是一样的。

我进入西影厂完全是偶然的,招工的时候告诉有这样一个单位在招人,但是工种恐怕是炊事员,我虽然不太愿意当炊事员,但是我想这个单位不错,是跟艺术有关系的,那时候根本不懂电影,只是觉得可以接触到艺术,所以就进来了。我心想哪怕是当炊事员,在这个单位总还会有机会的。结果我一天炊事员都没当,人家知道我会画画,看了我的画就说:“没问题,你去当美工吧。”

做电影美术,不可避免要接触到电影剧本,因为要根据剧本内容来决定你工作的内容。美术做得多了,就能看出剧本的问题,剧本应该怎么写,怎么写是有意思的。那时候有所谓的青年摄制组,所有的创作人员,包括美术啊,摄影啊,都要在一块开会讨论剧本,我就经常给一些剧本提意见,后来提得多了,有时候被导演用激将法说“那你写,说这个不好,那个也不好,那你自己上吧”,我也就真的自己上了。结果写出来的剧本,他们也觉得真是比原来的要好,这也给了我一个信心,原来剧本是可以写好的。

南方周末:你最早署名编剧的作品是周晓文导演的《疯狂的代价》吧,这部片子在当年很轰动,是1988年的票房冠军,但这并不是你第一次参与编剧工作?

芦苇:第一部是《他们正年轻》,但是没通过,当时吴天明当厂长,他知道我会写剧本,就比较注意我。后来我又写了《最后的疯狂》,那个电影还有点反响,当年卖了很多钱,再后来我又写了《疯狂的代价》,这时候我就署名编剧了,吴天明非常扶持我,对我说:“你想当编剧我调你去文学部,你想当导演我调你到导演组,想干什么你说,我支持你。”我当时听了这话之后,觉得厂长这样厚待我,心里对他是非常感谢的,我说我还是写剧本吧。

南方周末:为什么在编剧和导演的选择当中选择了编剧,两者的区别是什么?

芦苇:我对编剧还是比较懂的,可是导演我不懂。我觉得编剧是设计师,导演是施工的工程师。经常会出现工程师看不懂设计师的创意,他就会改你的图纸,把图纸改到他的意思,所以最终的成品可能和设计师想象的不同。

我做过导演,拍过一部戏叫《西夏路迢迢》,当年还得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,国际上也得了几个奖。但是我不认为我是好导演,我的导演业务不行。天性不适合当导演,很不喜欢指挥人。

南方周末:这几年,随着电影行业的进步,编剧的重要性也慢慢凸显了,除了高校开设的编剧专业,社会上也开始有了编剧班,在你年轻的时候,却几乎没有专门的地方学习编剧,你是如何自我提升的?

芦苇:就是看电影,电影跟别的东西不一样,像理工科的知识,最好是受到系统的训练。电影是一个很直观的艺术,通过看电影就可能学会,通过分析和研究,就可以成为内行,不需要怎么学。我别说上什么电影专科学院了,连正常的教育都不完整,初二就下乡去宝鸡的山村里当农民了。

我比较幸运的是,因为我父亲在西安人民大厦工作,那是一个做接待工作的单位,他是汽车队的队长,负责接待一些外国专家和高级干部,所以我很早就有机会看一些外国电影,比如《静静的顿河》《卡比利亚之夜》《偷自行车的人》……其实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院线还是相对丰富的,直到1960年代中期,“文革”要开始了,电影才开始“一刀切”,到“文革”后期,才开始有一些朝鲜电影进来。

在我做电影的时候,看电影还是很困难,到了1980年之后才慢慢好转,逐步有了一些外国电影进来,那时候学电影就变得容易了。除了西影厂工作的便利可以看到一些电影,北京已经开始举办美国电影周、西班牙电影周之类的活动了,那时候一张票大约是两毛五分钱,但是没有关系买不到,只能买黑市票,有的电影票能炒到十元,当时的工资很低,只有三十六元,但特别想看的还是要看。

我印象深刻的电影很多,比如《巴顿将军》《黑神驹》《猜猜谁来吃晚餐》《原野奇侠》等等,当时要从西安坐火车去北京,没有多余的钱住旅馆,就找到一个朋友家安顿下来,然后天天去买黑市票。巴拉德导演的《黑神驹》讲的是一个孩子和一匹黑色的马之间的友谊,我非常喜欢,一口气看了五遍。那时候看电影,主要是学习电影的画面感,把心得都记下来,对电影的构成建立理解,我的大学是在电影院里完成的。

南方周末:阅读在你的职业生涯里同样重要,在特殊年代你参加了读书会,当时的时代氛围是什么样的?

芦苇:1973年,我们开始组织一个读书小组,算是一个读书会吧,有十多个志同道合的朋友,加入的条件就是要有一定的学养,对理论感兴趣。

我们没有组织形式,没有名称,就是以朋友聚会的名义进行一种学习交流。

我们读的都是理论书,比如艾思奇的《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》,拿它作为提纲,我们一章一章地讨论它,再把每个人对它的见解发挥一下。这本书在当时是一本正统的书籍,用这本书来学习是没有危险的。“九一三事件”后,中央提倡要学习理论,还指定了几本马列的经典著作,我们都系统读过,比如《资本论》的导言、《反杜林论》《路德维希·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》《共产党宣言》,其实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对社会局势有了自己的思考,感觉马上要发生一些改变,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会朝向哪里,就想要靠阅读搞清楚一些问题,这是我们学习的动力。

南方周末:当时想要弄清楚一些困惑,你对自己的未来又是如何判断的?

芦苇:我光知道我有爱好,认为一定要努力实现自己的追求,但是到底怎么实现其实没有想法。我当时就是一边读书,一边学艺术。为了找书,我还去各个大学的图书馆偷书,后来被发现了,在派出所关了三天,好在我们的运气比较好,那个所长很善待我,总觉得偷书的孩子是因为爱看书,让我写个保证就回家了。

我们那时候是一个信息贫乏的时代,极度封锁的时代,任何信息都没有。今天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两者都不正常,一种处于饥饿状态,一种是吃得太饱了。

写《霸王别姬》的电影剧本,芦苇前前后后用了一年多,其中大部分时间在做各种调研。图为该片剧照。 (资料图/图)

不能把《霸王别姬》写成纯艺术片

南方周末:回到《电影编剧没有秘密》这本书,你似乎对好莱坞电影格外推崇,是因为1980年代你主要观看的是美国电影吗?

芦苇:各国都有,但是不可否认,好莱坞在全世界范围内影响最大,而且美国电影是很好的学习对象,因为他们的电影构成最清楚。这可能也是美国人的特点,比较朴实和直接。学习之后就是实战,写剧本就是一本写完再写一本,不断地朝新的目标迈进。

南方周末:你反复强调《霸王别姬》要写成类型片,这和它的巨大投资有关系吗?你在书里谈到这部电影的时候还强调剧本是给导演和投资人看的,越简洁越好。

芦苇:编剧要根据成本来进行创作,一定要这样,因为我是搞专业的,《霸王别姬》的投资在当时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,我觉得不能把它写成一部纯艺术片。我记得从我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,吴天明就告诉我,某个戏的成本是多少,别给写超了。后来陈可辛找我改编哈金的《等待》,我第一个问题就是投资多少,这是我的一个习惯,后来他说上不封顶,我才放开写,虽然故事是小故事,但我的背景是大场景。

南方周末:《霸王别姬》也是小说改编的,你在这本书和王天兵分析了小说和剧本的差别,还认为原著小说是二流的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?

芦苇:我不认为这是一部经典小说,就是一部普通意义上的市井言情小说,陈凯歌曾经给我来了一封信,谈到他希望我们把小说的文本重新来一遍。原著作者后来是在电影的基础上又重新出了一版小说,即使这样,电影和小说的很多地方还是不一样,结尾就有很大的不同,很多人物也都是我们新加进去的。

南方周末:小说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最后在香港相逢,但你的结尾是程蝶衣自刎,为什么要这么改?

芦苇:这恐怕和很多京剧艺人的遭遇有关系,我希望《霸王别姬》这个电影每个细节和情景都有出处。比如袁四爷这个人物,电影里最后枪毙他的时候,他迈着戏步向刑场,那是武汉枪毙一个姓高的“戏霸”的时候的真事。程蝶衣被批斗的戏来自“文革”的时候,文艺界人士在北京国子监游街的往事。

南方周末:这个剧本前后筹备了多久?你对成片满意吗?

芦苇:写的时间并不算长,主要是调研,前前后后一年多。调研要到处跑,要去北方昆剧院的资料室,也要去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,还要去北京大学的图书馆,再就是北京图书馆(现国家图书馆)。我当时在图书馆旁的旅馆租了一间房子,每天晚上都去泡图书馆,拿个本子去抄资料。

电影最后拍得很好,要说遗憾就是一些细节还是可以继续推敲,可以做一点学术研究,还有就是一部分表演可以更好,比如老太监最后的表现,我也觉得太装了,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不对,当然这都动摇不了最后的成色。

芦苇(左一)、葛优(中)和老腔艺人在《活着》片场。 (受访者供图/图)

南方周末:《活着》改编自余华的代表作,你觉得和《霸王别姬》比哪个难度更大?

芦苇:《活着》的难度大,因为这篇小说写得很好,所以不好轻易改动,改动的时候心存忌惮。在写《霸王别姬》的时候,我的精神是自由的,内心觉得就应该根据我的来,小说不对;但改编《活着》,我就想尽量地不要动小说,当然该动还是得动,毕竟是两个载体。比如《活着》的小说里福贵的儿子是抽血抽死的,现实中这也太罕见了,观众接受有问题,下笔有点狠,超出了我们的生活经验,我就改成了出车祸。

南方周末:从结尾看,《活着》最后给了人一些希望,不像原著那么残酷,好像也比《霸王别姬》显得温情一点?

芦苇:这部电影讲的是家庭生活,风格有点不一样,但两者的品质是一样的。我应该是写完《霸王别姬》不久就写了《活着》。缘起是我之前和张艺谋合作了一个关于陕西皮影戏的电影,他还去采了外景,后来他看了《活着》,又和我说先做这个吧。我也喜欢这篇小说,就答应了。

我当时拍了一个关于陕西老艺人演出皮影戏的纪录片,张艺谋很喜欢,觉得特别有魅力,当时他在我家看的片子,很兴奋,当晚就住在我家,我们聊了一夜,说一定要把皮影戏放到银幕上,后来我们就把这个元素放进了《活着》。

让他成为一个活着的人

南方周末:你觉得那个时期算不算中国电影比较好的时候?

芦苇:当然是,一个是政策相对而言比较宽松,再一个影人也非常有奋斗的精神。大家愿意团结起来拍个好电影,那时候个人的诉求好像都没有了,只是想把电影拍好。名利心比较弱,电影也没有开始市场化。

《霸王别姬》拍完之后,陈凯歌就叫我到北京去,我就去了,他说他成立了一家公司。我对这个事是有点怀疑的,因为成立公司的话,动机就不一定那么单纯了,你就有压力,不像在体制内。我说了一句话他可能没听懂,我说“你搞公司我不以为然,我觉得你要受累”,其实就是指这样的话搞艺术就不那么纯粹了。

当然这之后我也是愿意和他继续合作的,紧跟着他要拍《风月》,找我来做编剧,我一看是上海“拆白党”题材,那我就去上海做调研,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。我去上海文史研究馆看了资料之后,发现历史上没有“拆白党”,所以我就不愿意写这个剧本。只有我相信才能写出来剧本,不相信就没办法写,我和陈凯歌说了之后,他问我能不能虚构,我说这我不行。

另外当时我劝他,《霸王别姬》已经成功了,下面能不能拍一个小投资的、但是我们又很想拍的电影,可是他还是拍了《风月》,虽然基本上是《霸王别姬》的原班人马,但是票房很失败。

南方周末:你还批评过第五代导演不会写剧本吧?

芦苇:我是说他们不太会讲故事,他们对戏剧性比较陌生,在学校学习的都是艺术品,崇尚的也是艺术品,没有对情节下过功夫,电影学院似乎也不太重视情节,强调艺术家风格和艺术家性格。

南方周末:很多导演拍出过杰作,但后来的作品却越发让人失望,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?

芦苇:这很正常,比如运动员状态好的时候可能创造世界纪录,状态不好的时候,也就是一般的水平,也要面对失败,面对被淘汰的结果,电影人也一样。

南方周末:你和很多导演都会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,比如《赤壁》《白鹿原》,背后的原因是什么?

芦苇:我没有和吴宇森不愉快,他和制片方一块找到我写一个赤壁的故事。后来我写的剧本他没用,他用了他爱人的剧本,我就把我的版本出书了。主要我和他对《赤壁》的理解不一样,我觉得赤壁是战场,是斗争,他觉得主题是和平。

拍《白鹿原》我和导演闹得很不愉快,他不理解《白鹿原》的主题,认为是人和土地的关系,但我觉得这本书说的是父与子的斗争,是两代人的冲突。何况他的关注点也不在电影,因此有人说这个版本的《白鹿原》就是“田小娥传”。

南方周末:有没有哪个剧本是你写了还没拍,拍不了会觉得遗憾的?

芦苇:刚写完一个剧本,关于河套地区历史的,是一个清朝刀客的故事,叫《刀客七星传》。我一直对武侠片情有独钟,也很喜欢河套民歌,我就想做一部会唱歌的武侠片。

南方周末:你对新片一直保持关注,之前也经常点评一些新电影,你对最近上映的国产片有何看法?

芦苇:拍上海的《爱情神话》还是不错的,但也有它的问题。比如三个女性角色都太漂亮,不像是市井之辈,一看就是电影(人物);还有男主角的形象有问题,是个老好人,太概念化了,有点简单。以我对老好人的理解来说,他们可不那么简单。这些削弱了这部电影的戏剧力,但是这个故事很好。

南方周末:你在塑造电影人物的时候,如何让角色更加令人信服?

芦苇:你要理解他,把人物放到一个生活的场景里面去。不要概念化,不要简单化,不要扁平化,让他成为一个活着的人,一个有情感、有灵魂、有情感诉求的人。我们拍英雄人物的时候往往会有误区,英雄人物都是有七情六欲的。真善美,只有真才能善,才能美,一些电影老是让人不信服,就是不真,这类电影不能找马屁精来拍。

南方周末:这几年主旋律电影再度成为一种重要的电影现象,你会写主旋律电影吗?

芦苇:会啊,我写过两个。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影里,也有主旋律,就是爱森斯坦的《战舰波将金号》,这是苏维埃主旋律,后来被视为蒙太奇理论的集大成之作。我一直不服气,其实我父母都是老八路解放军,我认为主旋律是可以拍好的,我自己写的两部可惜没有拍,将来有机会我还是想拍。

南方周末:近来的电影里,你似乎很看好《我不是药神》,原因是什么呢?

芦苇:它有深远的社会意义,看病难是全社会的共同心声,刚好这个电影把这个问题揭示出来了,所以我觉得它有社会意义。从艺术的角度,这部电影还可以继续推敲,但这部电影有不凡的意义。好的电影,比如《乌鸦与麻雀》《小城之春》都有深远的社会意义。

南方周末记者 余雅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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