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才知道,老底子的人寿保险叫“命担保”……趣说文学作品里的保险桥段

导读文│邢建榕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开办保险公司是应付灾害和意外事故的善法。可是在茅盾小说《子夜》里,有一则啼笑皆非的保险桥段。...

文│邢建榕


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开办保险公司是应付灾害和意外事故的善法。可是在茅盾小说《子夜》里,有一则啼笑皆非的保险桥段。

光大火柴厂老板周仲伟因经营不善,企业面临倒闭,且一再克扣工人工资,引得工人们冲到其公馆抗议,这公馆不过是三楼三底的弄堂房子。因为周不露面,工人们威胁要放火烧宅子。这时周老板忽然出现在楼上,向着下边大声说道:“你们要放火么?好呀!我要谢谢你们作成我到手三万两银子的火险赔款了!房子不是我自己的,你们尽管放火罢!可是有一层,老板娘躺在床上生病,你们先得来帮忙抬走老板娘!”

原来他的房子买过火险,周仲伟一席话,使下边的工人不知如何是好。周越说越来劲,甚至鼓动工人去烧厂房:“你们去烧我的厂!那是保了八万银子的火险,再过半个月,就满期了!你们要烧,得赶快去烧!保险行是外国人开的;外国人的钱,我们乐得用呀!要是你们作成了我这八万两的外快,我当真要谢谢你们,鸿运楼一顿酒饭;我不撒谎!”

这则桥段被茅盾写进小说,不仅增添了小说的趣味性,也是近代上海社会生活里,严酷的现实写照。 保险业作为一个特殊的金融行业,从它的诞生之日起,就如金币在翻滚中,不时呈现正反两面的图景,在积极应对灾害事故风险,保障生命财产安全的同时,也引起一些奸诈之徒的觊觎之心,保险诈骗之事时有发生。

好处不言而喻


19世纪初,西方保险理念和实践开始进入中国,有睁眼看世界第一人之称的魏源,在其名著《海国图志》中就介绍了英国近代保险,他把保险译为“担保”,火灾保险译为“宅担保”,海上运输保险译为“船担保”,人寿保险译为“命担保”,倒也生动达意。

到清末民初,随着保险业的逐渐发展,普通民众对其利益逐渐了然。当年报纸上时常刊登报道,说有厂房和民宅失火,造成巨大人身财产损失,但因为有了保险公司的赔付,得以挽回大部分损失。这些发生在身边的案例,都成了接受保险知识的活生生教材。

1920年,上海北苏州路大火,沿苏州河豫康公记等几家堆栈的大量货物被毁,损失超过1000万两以上。好在这些堆栈多由银行租用,货物大都在外商保险公司报了险,其中美商保险公会就达200万两,英商保险公司约500万两,其他中外保险公司约300万两。由于美商保险公司尚未站稳脚跟,赚到的保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资金实力也远不及英商,因此这场大火来的极不是时候,美商保险公会“因受创过巨,几欲退出中国之保险市场”。

这里就不得不说美国人史带与他的美商美亚保险公司的故事。这个被上海人戏称为“歪嘴史带”的美国人,被认为是典型的外国冒险家,在上海淘到了他的第一桶金。这桶金就与这场大火有关。

苏州河沿岸堆栈失火那年,他恰好成立了一家美亚保险公司,代理各大保险公司业务。豫康公记便是他的客户。大火烧毁了大量蚕茧等物,因此美亚的保费还没有赚到,倒要先赔出一大笔,处境艰难之极。其他美商公司倒闭者甚多。因此谣传纷起,以为该公司不是倒闭便是开溜。


美商美亚保险公司

史带却出人意料,不惜举债处理赔款事宜,并且在公估行未计算出应赔数目以前,同意投保户可先支取一部分赔款。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一份信用调查中,调查人员发现,“被灾户深为满意,从此获得社会人士的信任。更因它所代理公司多,承受保额大,业务日有起色”。因此,连向来谨慎的该行总经理陈光甫,也大量购进该公司债券。史带后来成为“远东保险王”并不奇怪,著名的友邦保险也是他在上海期间创办的。

反面的例子也有,因为未投保,在发生火灾后,受损企业便一蹶不振。位于杨浦滨江地区,由李鸿章开办的上海机器织布局,是中国第一家机器棉纺织工厂。起初,该企业在外商保险公司投保了火险,但数年过去,一直平安无事,总办杨宗濂认为这笔开销“虚糜资金”,不再为该局投付保险费。不幸的是,1893年10月的一场大火,从上午9时烧到晚上7时,前后烧了10个小时,厂房和机器设备化为灰烬,因为没有保险,损失达100万两以上,且无从挽回。

正反两方面的教训,使普通民众开始了解保险的种种好处,并慢慢予以接受,甚至颇为热衷。1940年代出版的屠诗聘先生著作《上海市大观》一书记载,“而保险种类亦渐增多,凡水、火、人寿、汽车、玻璃、电梯、信用、兵灾、盗窃、船壳及飞机等等,莫不具备”。

勾当屡见不鲜

不得不说的是,在保险业务开始发达的背后,不肖之徒借机图利的勾当也屡见不鲜。笔者曾以近代文学作品中的银行业为题,写过系列文章,其实在近代文学作品尤其那些社会谴责小说中,尚有不少关于保险及其骗保故事的精彩描写。海上说梦人朱瘦菊小说《歇浦潮》,写上海十里洋场的形形色色,就有“出奇谋保险纵火”一段生花妙笔。


这段故事梗概是,辛亥革命前后,海上绅商钱如海因沉湎酒色财气,加上时局动荡,生意巨额亏空,他手下一位药房经理杜鸣乾建议道:“我看上海各种营业,都没开保险公司的好。外行人看看,似乎开保险行只赚人家数十两银子,却要担数千金的风火,很为危险。其实却是桩暗行生意,利息极厚……”钱如海依计而行,凭巧舌如簧与原有人脉关系,居然拉来不少赞助,有了七八十万股款,于是热热闹闹地开办起来一家保险公司,起名“富国”。不过钱如海经营这家保险公司,目的是套钱,他从中挪用了30万元股款,“公司账簿上却一点没有亏欠痕迹。”用这笔钱,除了还掉部分欠债外,还买进一大堆橡皮公司的股票,本想借此牟利,一举翻本。不料却事与愿违,被深深套牢,只好将股票锁进保险箱里放着。钱如海知道,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。

为了掩饰自己的舞弊勾当,钱如海和杜鸣乾合谋了一个办法,以杜经营的药房名义,将35箱假烟土,存放到一家蒙在鼓里的邬燕记土栈,付以高额租金。再向自己的富国公司保了42万元火灾险,换回七张保单。自以为妥帖之后,雇人放了一把火,说是煤气管道泄漏,将土栈烧毁殆尽。再设法把骗保得来的钱填塞保险公司的漏洞。富国公司的规章制度设计疏漏,让人有机可乘,从经理到账房到跑街到放火之人,一条龙式地串起了犯罪之链,而那些股东则根本缺乏保险业的基本常识,连最起码的追究问责也不知从何做起。这是钱如海等人能够骗保成功的关键。


与此相对应,吴趼人小说《上海游骖录》第五回,也有“谈保险利害权得失”一节,与《歇浦潮》故事如出一辙,只是没有演绎开来,仅是一段对话。话说有位从乡下来到上海的秀才望延,说:“保险这一层倒是个好法子,只要报了险,就可以高枕无忧了。”久居上海的介卿却回道:“说便如此,只是自从有了保险,火烛便多了。”望延不解,吃惊道:“这却为何?”介卿道:“有一种狡猾险恶的人,故意报了险,却自己去放火图赔。这个且不必说。譬如我们住在乡下,没有保险的,偶然遇了邻家失事,没有个不出死力去救的,就是我家失事,邻家也是舍命来救,推其原故,无非是防到连累自己。大众都存了这个心,自然火烛就少了。至于报了险,听得隔壁失事,只要拿了保险单,等果然烧到我家时往外一溜,谁还去救,这火不就容易烧起来了么?”

清末民初的保险行业,还是新鲜事物,又属于西方物质文明范畴,彼时风气照例崇拜有加,偏偏这类小说一味谴责,多从反面来说事,其实作者未尝不明白保险的种种好处,之所以仍在小说里予以攻击,可以说是谴责小说的一大特点,以投合当时读者的阅读心理,正如另一位通俗作家包天笑所说:“上海的黑幕,人家最喜欢看的是赌场里的黑幕,烟窟里的黑幕,堂子里的黑幕,姨太太的黑幕,拆白党的黑幕,台基上的黑幕,还有小姊妹咧,男堂子咧,咸肉庄咧,磨镜子咧,说也说不尽。”近代上海的保险业,自然也不幸成了不少作家笔下的一幅黑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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