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丽姨︱江花

导读曼丽姨的大名叫江曼丽,她父亲叫江伏波,多好,这似乎就应该是武汉人的名字。得天独厚的,武汉这座城市里两江交汇,武汉人的个性里就孕育出...

曼丽姨的大名叫江曼丽,她父亲叫江伏波,多好,这似乎就应该是武汉人的名字。得天独厚的,武汉这座城市里两江交汇,武汉人的个性里就孕育出了大江大湖的气魄,也有了水的缠绵悱恻。

推开姑太家的单元门,在幽暗深长的走廊里,总是先看到曼丽姨的笑脸,哎呀,之之来了,大舅伯来了!快进来快进来!伴随着清脆的汉腔、笑脸和轻柔的姿势,爷爷手上提着的礼品被接过去了,曼丽姨侧着身,牵着我来到了客厅。

她穿着丝袜,长筒皮靴,超短皮裙——她总是那么时髦,上面是各式各样的夹克,头发总是染成各种颜色,有时候是短发,干净利落,垂坠感十足,有时候编一根麻花辫,绕到胸前,发梢剪得整整齐齐,像刀切过一般,再系上一个蝴蝶结。她戴各种材质的大圈耳环,各种颜色的发卡——你不得不说,她是任何时候都压得住这些大花大绿的,她从屋里走出来迎接我们,从屋外穿过狭窄的走廊回家,或在屋里走来走去,我都觉得她像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母马,矫健的身姿,油亮的皮毛,整洁又浪漫的鬃毛,嘚嘚嘚,迈着她的大长腿和有力的步伐,带着轻盈、热络和喜气。

我见过曼丽姨年轻时的照片,她一点都不怵镜头,把那一颦一笑、勾魂摄魄的眉眼都留在相片里了,在那一本本的影集里,我见过她在各个年代各个流行风潮里的美,尽管绝对是摆拍,但一点不僵硬,麻花辫,大爆炸,港式波波头,离子烫,牛仔装,夹克衫,西装,休闲装……曼丽姨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,还戴着滑雪帽和围巾拍过一套写真,街坊邻居都来看过,啧啧称赞之后,都说她会装嫩——嘻嘻笑着,曼丽姨也笑着,眉眼弯弯的,眼里带着甜,唇齿之间还嗲嗲的,说,那是的哟,装嫩是女人的必修课,未必你不会装?你装起来不比我还狠些?

大家一笑,把那一肚子酸溜溜的话咽了回去,毕竟过几天还要一起约着逛街、做头发呢——第二天,曼丽姨便去照相馆,挑了一张放大了,挂在客厅里。

武汉女人会装嫩,武汉女人也会发嗲,常常把男人拿捏得死死的。这是一位长我二十岁的姐姐说的,她来自陕西,已在武汉生活了四十年。

其实,武汉女人不仅仅只会发嗲,武汉女人还有一股子狠劲,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够冲锋陷阵,手起刀落。武汉女人善说理,说起理来,噼里啪啦嘎嘣脆,气势如虹,一气贯穿始终,逻辑强悍,层层推进,道理密不透风,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让你不得不甘拜下风。

外面的大事,家里的小事,家务事,麻烦事,她都解决干净了,乐得家里那个当家的自在逍遥快活,不听她的话才怪呢。

有时候,闲会生事儿,家里男人不听话了,她们往往有胆识把他们当儿子,拎回来,打一顿骂一顿,然后再哄一顿,多大的事儿也就过去了——有一个称谓,就是“武汉嫂子”,这是一个包含了精明、强干、狠绝、漂亮、泼辣、风情等多种复杂感受的称谓。

曼丽姨也是,她老公身材颀长,面皮白净,戴副眼镜,说话斯斯文文的,不仅是厂里的工程师,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。曼丽姨原来也是长航的职工,20世纪80年代勇敢下了海,开过服装厂、餐厅,搞过摄影,还带过模特队,现在在白马市场做服装批发。

在外面,不管是怎样叱咤风云的女强人,曼丽姨回到家来第一件事,便是洗手做汤羹,先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整洁,再备上小酒小菜。阴雨天时,老公一人在窗下喝,天晴,逢上节假日,还要邀上三五好友、街坊邻居楼上楼下一起喝几杯。

闲时的周末,曼丽姨会说:天气凉了,我看见街上那细毛线非常好,准备跟陈刚打一件毛裤,他怕冷。

没过几天,你便看到她手上有一件毛裤在织了,一双手,四支针,上下翻飞。闲的时候快,不得空的时候也四处带着,不丢下。

过了几天,她又说,嗯,我看到街上有人穿了一件驼色的双面羊毛呢大衣,陈刚,几时我跟你去中心百货买一件?

过不了多久,你便能看见陈刚叔身上穿了那么一件大衣,合体,随意,一股子儒雅之气是由衣服也是由人身上散发出来的。

武汉女人还有一点,朋友多,逛街购物的女朋友多,男朋友也多,但那绝对是干干净净,分寸把握得极好的。曼丽姨也有,那种每天去她家报到的朋友——一大早给她们全家买早餐的那种,让我一度怀疑林徽因有汉口血脉。

年过五十了,曼丽姨的女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人,曼丽姨慢慢安静了下来,她现在在白马租了一间门面,卖服装,疫情之后,一度一个月见不到一个顾客,但她还是每天把头梳得光溜溜的,穿得整整齐齐,按时上下班。每当时令水果出来了,她必定买一点带回家,遇到路边卖栀子花茉莉花白兰花的老太婆,她也会左右交叠着裙子,半蹲下来,挑一枝两枝带回家。

曼丽的曼,是曼妙的曼,是浪漫的漫,是慢慢的慢。这是武汉女人的浪漫。

(喻之之)

【编辑:王戎飞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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